a木同学

身体里住着一个小宇宙

【四卡】太阳(0-6)

题记:我也曾是不配拥有太阳的人啊。

 

 

0

 

死亡,到底是什么。”

 

黑发少年稍微弯腰,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闭了只眼瞄准河心粼粼波光,在阳光最耀眼的那一瞬,将手里的石块掷向水面。

 

“去吧,承载着梦想的石块啊,打出十个水漂吧!”

 

石块出手的那一瞬,他似乎听见树下的银发家伙跟他说了什么。骄傲自大的家伙主动跟自己说话的认知让他稍微分了心,扔出去的石块在水面上只漂亮的跳跃了七下,溅起的水花连成一条发光的水线。

 

七个水漂的时间他已经知道那句漏听的话是什么,并想好如何回答才不会显得自己多么迫不及待想和那个讨厌鬼说上话。他站在河边的石块上,目送那条耀眼的水线消失后,才潇洒转身——

 

只有了解生的意义,才会知道什么是死。

 

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得意洋洋等待那家伙的反应。

 

然而对方并没有露出太多赞叹或者羞愧的神色,或者说对方压根没什么反应,只是收回目光,冷冷清清在他戴了护目镜的脸上扫过。眉头都没皱。

 

“你在说什么?”

 

黑发少年又羞又愤,刷的一下急红脸。原来这个讨厌鬼是在自言自语,而自己竟然做出这么一番可笑的举动来。是在耍我吗,可恶。

 

他跃至对方面前,掏出手里剑,愤怒是羞愧最好的掩护色。“打一架吧,混蛋。”

 

银发少年叹了口气,转身不想理会。无视激怒对方,黑发少年拦住他,护目镜下漆黑双瞳燃烧熊熊怒火。“我说你,不要瞧不起人啊!”

 

他转过身,冷清眸子直直看进对方的怒火,大战一触即发。

 

“喂,喂,你们瞧,我找到了什么。”

 

栗色短发女孩向他们跑来,小鹿似的身影透着真实的欢乐,笑容和阳光一样明媚。

 

是一束野花,蓝色的,女孩还采集了几株野草做点缀。蓝色和绿色,天空和大地,生机勃勃的颜色。女孩脸庞上挂着汗珠,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们。

 

“哇哇哦,真好看,这个季节可不常见呐。真厉害啊。”

 

黑发少年脸上的愤怒已转化成喜悦,红红的恰到好处。夸赞来的真心实意。

 

“是吧,我在那边的山涧里找到的,开在石堆间,很漂亮呢。”

 

那双手却终究没有伸出去碰触,生机盎然的颜色映入清冷的眼底。关于死亡的问题还在他脑海萦绕。

 

“这花,是死了吧。”

 

两张脸是同样的诧异。愤怒重新在黑发少年脸上出现,“喂!你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快给她道歉!”

 

他似乎又叹了口气,对方在吵嚷些什么,他不懂,于是转身离开。

 

女孩低头看蓝色的、美丽的、失去土壤的花,最后她抬起头,拦住要冲出去打架的少年,脸上挂着温柔笑容,“我们把花送给老师吧,他肯定喜欢。”

 

少年看看他的背影,转头对女孩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一起笑了。

 

他这一次没有回头,往后再也没有机会回头。因此他不可能知道女孩有没有哭泣,男孩说了什么,归来的老师收下这束花时脸上的笑容如何。

 

就像那片天空,那条小河,那块草地,他再也没有机会踏足二次。

 


 

1、

 

盛夏正午。

 

白花花一地阳光,太阳正对着头顶,投射下的阴影也是极小一片。连知了都不叫了。在这片静谧的灼热中,从村子里走来的波风水门比正午阳光更加耀眼,那头标志性金发散发出刺眼的光芒。他踩着自己影子走来,脸上挂着比盛暑更加灼热的笑容。村口守卫的两名忍者迎上去,交谈声传来,水门笑声尤其刺耳,比知了的叫声还让人烦躁。

 

卡卡西干脆闭眼,转过头去,将自己深深隐藏在繁茂枝叶中。

 

交谈声刚停止,琳便从村子另一边小跑过来,脸上红扑扑的挂着汗珠。她用手掌使劲扇风,笑盈盈跟水门打招呼。水门将狭窄的树荫让出来给琳,自己站在烈日下。阳光从繁茂的、树丛间穿过,有细密光束投射在琳栗色短发上,水门伸出一只手,替她挡住阳光。

 

“辛苦了,这么热的天气让你们出任务。”

 

“应该的,待在家里也是睡觉。”

 

“是啊,夏天最热的时候,就是应该待在家里吃西瓜睡大觉啊。”

 

琳扇了会风,终于不那么热了。“说起来,卡卡西好像不怎么睡觉呢。”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这会,他正躲在哪棵树上打瞌睡呢。”

 

卡卡西并没有睁眼,他没有刻意隐藏气息,水门的修为发现他也不足为奇。他栖身的枝桠上,休息够了的知了又开始嘶鸣,就在他耳后,一声一声的,让这个烦闷、困倦、炎热的午后更加难熬。

 

知了声打断两人交谈。炎热夏季的户外,任何多余动作都会让人大汗淋漓。琳背靠树杆,低头整理忍包的工具,水门立在旁边,闭目养神。

 

知了叫了五十九声的时候,带土才气喘吁吁跑来,脚步刚停,就迫不及待摘下护目镜擦汗,扶着膝盖喘气,“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来的路上碰到老奶奶过马路,所以耽搁了一下。”琳将他让进树荫,水门掏出水袋给他喝。“带土总是这么乐于助人呢。”琳这样说道。

 

带土一边喝水一边不好意思道:“嘿嘿嘿,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卡卡西睁开了眼。夏季最炎热的一天,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样的任务想必很不简单。而带土,却迟到整整十分钟,十分钟对战争来说,足够影响很多生命了。他给出的借口却是扶老奶奶过马路,扶一个生活在木叶、选择在最炎热时候出门的老奶奶。而在遥远的另一边,等待他们帮助的同伴正在战斗,且下一秒随时会丢掉性命。

 

“诶诶诶!卡卡西这家伙竟然还没来,又在哪里偷懒呢吧。”

 

卡卡西从树上直直跃下,看都没看他一眼,“老师,说任务吧。”

 

知了叫了一百声。

 


                                                                     

2

 

卡卡西不喜欢带土。

 

他很少会产生喜欢或者讨厌的情绪,或者说他很少对除自身以外的事务投入感情。所以每次加入新集体需要自我介绍的时候,面罩后面那张脸是有些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难道介绍自己的时候,兴趣爱好会让自己找到同类吗,可是人为什么需要同类呢。

 

这些思考在他介绍自己不喜欢天妇罗的时候在脑海里回响,自从入学那天自我介绍说了天妇罗之后,他就一直沿用这个说法。并不是对天妇罗抱有多大的意见,只是入学那天,刚好朔茂带他去吃了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在同龄人都在侃侃而谈自己喜欢某种刃具、某种忍术或者梦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情况下,这样带着明显敷衍态度的介绍还是让很多人误会他是个自大的家伙,即使在多年以后,卡卡西对很多东西迷恋到爱不释手的程度,在自我介绍这一环节,他也差不多是能简略就简略过去的

 

带土和天妇罗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卡卡西眼中,他和忍校里其他学生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使在卡卡西短暂的忍校生涯里,带土曾和他同班过,他对于带土的认知也仅停留在宇智波层面而已。

 

准确意识到自己不喜欢带土时,卡卡西坦然接受这种情绪,并且有让这种情绪生根发芽的趋势——或者说他在测试自己的忍耐程度。带土和卡卡西的交集早在成为水门的学生之前,带土就是那些侃侃而谈自己梦想认为只谈食物的银发家伙非常自大的同龄人中的领头者,彼时卡卡西站在台上思考的却是另外的问题,并没有接收到他强烈的鄙视,而后不久,卡卡西因为能力超强,提前毕业,带土得以暂时停留在天妇罗的地位。

 

那天卡卡西接到通知,让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忍校为学弟学妹们做一场忍术演示。当时卡卡西已经毕业几年,即使在忍校里学习的时间非常短,他还是被当做榜样到处宣传。只要不是站在那里说大话就好,卡卡西对于此类任务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带土是那一届的毕业生,他站在教学楼屋顶,激情澎湃的说着要成为火影的大话,下面密密麻麻围了一大群学生,老师铁青着脸让他下来。卡卡西赶到学校看到这幅景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和他们历来不是一类人。

 

这是带土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天,在这之后,他就正式成为一名忍者。带土认为从学生到忍者身份转换,就可以抛去万年吊车尾的称号,开启人生新篇章。于是他站在校园最高屋顶,大声宣扬自己的理念。与教条作对的叛逆感和被底下围观同学喝彩的自豪感,以及自己喜欢的女孩,静静站在人群中微笑仰望自己的虚荣心,在卡卡西带着冷淡表情出现在喧闹人群中后,被击的粉碎。

 

但属于男子汉的自尊心仍支撑他战斗下去。

 

“我说,只敢说自己不喜欢天妇罗的家伙,有勇气承认自己真正喜欢和讨厌的东西吗?!”

 

卡卡西没想到这个幼稚同龄人会在屋顶上把矛头指向自己,也差不多忘了天妇罗和对方的渊源。但在那一瞬间,他心底发虚——这家伙是谁,为什么问这种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众目睽睽之下,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戴着面罩。

 

他似乎比较喜欢晴天和雨天,讨厌刮风天气。喜欢独自一人,不喜欢交谈。喜欢以前的木叶,不喜欢现在的木叶。但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也从来没有把它们说出来的打算。这些只是自己的感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沉默落在带土眼中,就是哑口无言,于是得寸进尺道:“你这个自大的家伙,是怕说出来,被大家嘲笑吧。你就只配永远躲在壳子里,胆小鬼!”

 

那一刻,在一阵复杂的情绪过后,卡卡西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厌恶情感,在此后岁月里,这种情绪一直陪伴他们,直到一方死在那场伟大战争末尾。多年以后,卡卡西才明白过来起初那阵复杂的情绪是什么,那是真相被揭穿的恼羞成怒,以及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水门班正式成立的那一天,面对带土言语上的挑衅和卡卡西刻意的火上浇油,抢铃铛环节进行的暗潮汹涌火药味十足。水门在诧异卡卡西反常表现的同时,又对不断升级的矛盾和水门班未来感到头疼。只有琳,对一切洞若观火,她只是什么都没说,一直到她死在卡卡西手上。

 

厌恶种子被埋下,犹如打开了潘多拉之盒,卡卡西不可避免的发现带土身上越来越多讨厌的东西。习惯性的迟到,迟到之后拙劣的谎言,不切实际的夸夸其谈,漫无边际的幻想,粗心,不靠谱,以及喜欢像跳梁小丑似的把满身缺点展现给他看,例如此刻——

 

“卡卡西,你这家伙,是故意不说话想引起琳的注意吗?!”

 

在带土迟到十分钟情况下,水门班成功完成任务,此时他们在回木叶的河边休息,水门让他们在这里等他,他有别的任务。他们坐在河边一棵枫树下,琳拿出兵粮丸分给大家。带土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跟琳说刚才任务中他的表现,卡卡西瞧着河面出神。

 

这炎热的夏季,这漫无边际的战争。

 

琳的脸颊“唰”地红了,卡卡西却跟不上这白痴的思维,他皱眉冷淡的样子成功挑起带土怒火。他腾的站起来,指着卡卡西:“你这家伙,刚才在战斗中为什么推开我,你就是想出风头!”

 

卡卡西的反常不仅水门发现了,连琳也觉察到了。如果是以前的卡卡西,面对如此幼稚的指责,他多半会一言不发无视掉,而面对带土,他通常选择回击。

 

“因为如果我不推开某个白痴,他这会已经死掉了。”

 

“你在自大些什么啊!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我宁愿死去也不希望被你救。”

 

卡卡西平日的沉默寡言并不代表他不善言辞,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言辞辛辣。“那就去死好了。”他说。

 

带土直接出手,他掏出手里剑朝卡卡西刺去,但隔得太近,被轻而易举躲过。“就这点本事吗。”卡卡西故意将战火烧旺,他罕见的露出挑衅企图心,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但他看到琳的脸,女孩脸色变得苍白,担心不安写在脸上。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卡卡西突然冷静,变成原来那个思考生死的卡卡西。男孩之间的争吵会让女孩担心,女孩不会觉得男孩幼稚,相反,她们会真的担心。明白这一点的卡卡西放弃了,他转身一语不发离开。

 

笑容重新回到女孩脸上,她赶紧拦住准备再次出手的带土,温言化解。背对他们的卡卡西没走几步就停下,不远太阳底下,水门不知站了多久。

 

这一刻卡卡西对带土的厌恶达到顶点。在琳眼中是两个男孩的战争,落在水门眼中,卡卡西会显得非常幼稚。

 

这一切都是因为带土,他以前从不会这么冲动的。

 

烈日底下水门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卡卡西无从辨别他到底听去多少。水门并没有走到树下阴凉处,他在原地对卡卡西点头:“卡卡西,你跟我来。”

 

带土脸上是看老师怎么收拾你的得意洋洋,琳再次为他感到担忧。这一次卡卡西没有机会也不知道怎么解除女孩的焦虑,他跟着水门很快消失在河边。


 

3

 

依照卡卡西的性子,他永远不会承认讨厌水门,即使这厌恶来自方方面面,无影无踪,无缘无故。

 

与带土的情况不同,他找不出水门身上任何缺点,但就是不喜欢。也懒得给自己找借口找原因就不咸不淡将这种微妙情绪放着,能躲着就躲着。直到他在忍校见到楼顶的带土,自那以后,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对带土是不公平的,因为他将对水门的不喜欢,强制转移给了带土。带土身上承担两人份的厌恶。

 

即使他刻意躲避,作为水门开门弟子以及那不知所谓的天才之名,他还是经常跟着水门出任务。和水门从河边离开之后,卡卡西就打定主意,只要水门开口说教,他就要无所顾忌表达对带土的看法。但是水门并没有,相反的一路都保持沉默,好像他深知卡卡西不想让他开口的想法似的。

 

而这一点,被卡卡西深深厌恶着。

 

此次任务超出水门预期,他们在撤退时遭遇敌人伏击,发生了一场恶战。返回木叶时天已黑透,战时木叶实行宵禁管制,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只在特定路段和岗哨处留有灯光。带土和琳早已返回木叶,此时安然入睡。

 

汇报完任务后,水门已满身疲惫,恨不得就地睡去。水门这个人卡卡西是看不明白的,他精力充沛的话,能比盛夏阳光还耀眼,但也从不掩饰疲惫和脆弱。很多时候,即使水门身上每根毛发都在叫嚣疲累,他也能同时释放光芒,让周围人振奋。这一点与卡卡西截然不同,他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例如此刻,在卡卡西比水门更加疲累的情况下,他一言不发,硬挺着肩膀,双眼在黑暗中散发倔强光芒。在卡卡西认知中,将软弱暴露给别人是极其危险和羞耻的。但水门是活生生反例,即使他一身是血晕倒在战友怀里,在医院昏睡十天十夜,他依然是被人交口称颂的英雄,依然能收获数不胜数的崇拜敬仰。而卡卡西,必须依靠硬撑才能维持自己强大形象。

 

这一点,被卡卡西深深厌恶着。

 

经过训练场的时候,夜色掩映下,卡卡西挑起话题。“老师,打一架吧。”水门满脸诧异,但他什么也没问,答应了卡卡西的要求。

 

开口之前就知道对方不会问也不会拒绝,这一点,被卡卡西深深厌恶。

 

水门手下没有留情,招招尽是真本事,这正是卡卡西希望的——撤退时那场恶战,卡卡西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水门节奏,不至于拖后腿。他想知道和水门的差距到底有多少。

 

这一次他跟水门过了二十三招才落败,跟上一次比有明显进步,但这远远不够。汗水浸湿衣衫,卡卡西压抑的喘气,不想让水门看出他的筋疲力尽。而后者立在夏季带着暑气的夜风中,欣慰夸赞卡卡西的进步,以及——

 

“我太累了,咱们赶紧回家吧卡卡西。”

 

两者中真正累得走不动的卡卡西没有理由拒绝,即使他已经看出这是对方在守护他脆弱的自尊心。

 

这一点,被卡卡西深深厌恶。


 

 

4

 

当三代目小心翼翼告诉他,要为他换老师时,他一点也不惊讶,仍然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动也未动。

 

“麻烦火影大人了。”

 

他单薄瘦弱的脊背挺的笔直,头低的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反感或者愤怒的情绪。

 

“卡卡西,不问下新老师是谁吗?”

 

“无所谓,火影大人安排就好。”

 

猿飞日斩在桌角磕了下烟斗。忍术高超,性格温和,一定会是一个好老师,介绍新老师的这番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给卡卡西说过至少三次类似的话了,那些被他赞誉为会成为好老师的上忍,无一例外都向他提出了替换卡卡西的要求。

 

“波风水门,你的新老师,卡卡西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嗯。”卡卡西回答道。

 

 

卡卡西五岁从忍校毕业,是日斩亲自批示的,他对卡卡西寄予厚望,连指导上忍都是精挑细选反复思考过的。刚开始反馈的消息都非常好,然而过不了多久,考评书上就开始出现自傲,墨守成规,不尊重前辈,太过于拘泥形式等贬义词,及至最后,指导上忍亲自跑来恳求日斩,要替换卡卡西。

 

“他是个天才确实没错,但是我能力有限,无法教导他。”

 

“我的队员或许资质平庸,无法与这样的天才为伍,于我却是恰恰合适。”

 

“有他在,我的团队迟早会四分五裂。”

 

日斩连续给卡卡西换了三个老师,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局。他知道原因,但身为木叶火影,却不能做任何表态,他无法像村民那样将为木叶立下累累战功的英雄当成反面教材来教育卡卡西,也不能亲口对这个可怜的孩子说出肯定他父亲的话。作为一村之长,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在他生出想亲自带卡卡西这样的想法时,波风水门在最后关头跳入脑海。这位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一听说带学生,满脸吃惊连连摆手。

 

“不行啊火影大人,我完全没有经验,而且自来也老师还说我是小鬼来着,学生们也会不服气的吧。”

 

“这种事不需要经验,当初自来也怎么教你,你就怎么教他。”

 

水门抓抓头发,在脑海里拼命回忆自来也的教学方法。结果越想越混乱,头发也被抓的一团糟,最后自暴自弃的摊手。

 

“火影大人,我果然还是适合单独出任务啊。”

 

“旗木卡卡西。”

 

水门停下抓头发的动作,不明所以道:“什么。”

 

“你的学生,旗木卡卡西。”

 

“诶,是朔茂前辈的孩子吗。”水门心里开始连番打鼓,自己对朔茂前辈的敬意先不提,可这个卡卡西他记得还是个孩子吧,本身就是自来也老师口中的大孩子,再碰上这样的小家伙,要是训练把他弄哭了什么的……

 

越想越觉得可怕的水门,再次被日斩看穿。他叹了口气:“水门,你是他的第四个老师,我希望是最后一个。”

 

日斩的口气隐隐让他察觉了什么,水门没有再说话,从日斩手中接过卡卡西的资料,不到六岁的年纪,资料已是厚厚一叠,虽然被个别不和谐的声音掩盖,但底子里耀眼夺目丝毫不亚于一些普通中忍。

 

他一张张翻过去,渐渐露出了笑容。“这孩子真不错,我喜欢,我不会把他让给别人的。”

 

日斩舒了口气,水门临出门前回头问他如何跟卡卡西解释换老师的原因。

 

“我什么都没说,谎话他一眼就能看穿,真相不说他也明白。”

 

水门点点头。“谢谢您了。”


 

5

 

正式成为卡卡西指导上忍前,水门从图书馆借了一大堆书籍花了几个通宵研究如何教导学生,发现没有任何参考意义——没有他这么年轻的老师,也没有卡卡西这么小的学生。最后水门将书一扔,一头扎在床上睡了。

 

卡卡西跟水门出乎意料的合拍,至少水门是这样认为的。对老师前辈恭恭敬敬,从不会迟到,吩咐下去的事情一定办好,无论什么级别的任务都完成的漂漂亮亮,寡言少语,不惹麻烦,特别符合水门干净利落神出鬼没的行事作风。卡卡西能跟上他制定的计划,且从来不横加干涉。师生两人在短暂磨合期后,逐步走向正轨。卡卡西有极强求知欲,求知若渴,面对水门这种级别的老师,从来不会浪费学习机会,私下又特别用功,因此短短一个月不到,卡卡西各方面能力如海绵吸水般迅速增长。水门对此非常欣慰自豪。

 

在成为卡卡西老师一周后,水门在递交给日斩的报告书中明确表明,虽然这样说对前面三位前辈非常不恭敬,但卡卡西是他见过最好的忍者。日斩告诉他前面三位老师在第一周的时候也是这样评价的,但不到一个月他们的态度就变了,变成另外一个极端。他希望水门可以晚点再下结论。但水门回答的斩钉截铁。

 

“不必了,卡卡西不是那种会隐藏自己性格来迎合老师的人,他所有的问题,我都已经清楚了,而优点和潜力,则是无穷的。往后每日,我对他的评价都是如此,也只会越来越好。”

 

史上最年轻的完美师生组合,似乎只是水门的一厢情愿,卡卡西对他的看法却不如理想那么好。作为第四任老师,唯一引起卡卡西注意的是他过分年轻,或者说本身还是个大孩子。在经历过高频率淘汰后,卡卡西以为三代会给他指派一位经验丰富、严肃认真的老师,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头耀眼金发脸上挂着笑容的少年,对方还伸出手正儿八经跟他握了握。卡卡西并没有跟他说太多话,反正过不了多久,在那间过于空旷的火影办公室,三代还会再次对他说,卡卡西,给你换个老师吧。

 

他已经习惯了。

 

不过这次卡卡西猜错了,他预料的谈话一直没有发生,期间三代甚至还问他对水门的看法。卡卡西动动嘴唇,最后说道:“还好吧。”

 

其实不是还好吧,但以卡卡西的性子,也懒得说无所谓的东西,反正无论如何,波风水门已经是他老师了。这位少年老师与以往三届老师都不同,从来不会干涉卡卡西的私人生活,也绝对不会进行任何说教,某种程度上来说,给予他很大成长空间和信任,这些恰好都是卡卡西非常需要的。在这种大前提下,这个大龄少年和早熟儿童组成的队伍,才能出乎意料的相安无事。

 

卡卡西所谓的还好吧,其实是指还可以忍受的意思。卡卡西性情寡淡,喜好安静,但水门却是个话唠,从第一次见面介自我介绍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到出任务途中天南海北的胡扯,及至返程时的各种碎碎念。卡卡西最不能忍受的是执行任务时,水门突然冒出的不合时宜。在某次与敌人的对战中,面对敌人明显激将“你们木叶实在没有人可用了吗,竟然让这么小的小鬼来送死”这样的挑衅,被誉为天才忍者身经百战的水门竟停下手里的战斗,苦无在指尖滴溜溜打转,脸上是少有的怒色:“你错了,他可不是小鬼,他是木叶忍者,旗木卡卡西。”

 

这些战场上的只言片语,落在彼时卡卡西眼中,是无聊又无所谓的东西,他甚至觉得水门婆婆妈妈。但浮光掠影般的穿过时光罅隙,字字砸进幼年卡卡西荒芜内心,生根发芽。

 

与卡卡西接近严苛的作息不同,水门身上还有年轻人特有的懒散。有时执行完任务,水门会带他到返程途中的河边休息,坐在树下摊开本破破烂烂的书,罕见的闭上嘴,留给卡卡西一个安静的侧影。卡卡西用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水门只是想休息,他说:“老师,任务完成了,为什么不返回木叶。”

 

水门将目光从书本移到他身上:“因为我和卡卡西的完美合作,任务提前完成了,多出来的时间是我们争取来的,自由分配,卡卡西你也休息会吧。”

 

卡卡西匪夷所思,这可是战时,每一分钟都有人死去,实力雄厚的波风水门却在树下看书。水门像看透他心思似的,又加了一句:“放心吧,会在规定时间赶回去的,不耽误事。”

 

卡卡西便没再说什么,找了块石头离水门远远坐下,看着如洗碧空、万里长河陷入沉思。等到他从江海尽头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而那位口口声声说一定会在规定时间内赶回去的老师,却在树下蒙着书呼呼大睡。卡卡西走至离他三步远的距离站定,喊他醒来。

 

“水门老师,我们该回去了。”

 

卡卡西叫了他三次,而这位在战场上神出鬼没来去无踪的忍者,却连动都没动,似乎将卡卡西默认成一定会守护好他后背的存在。对于水门全盘托出的信赖,卡卡西并没有什么感觉,他走上前踢踢水门的脚,再次说道:“老师,我们要迟到了。”

 

那本烂糟糟的书动了动,从他脸上滑落,水门打了个哈欠,有些抱歉的笑道:“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卡卡西盯着那本缺了一角的《儿童膳食大全》,眉毛抖动,这个老师,有点懒。

 

其实除过话唠懒散之类的毛病,水门作为老师还是非常负责。在传授忍术时,他言简意赅讲完知识体系,便在一旁指点,一句废话都没有。水门对卡卡西倾囊相授,要求也非常严格,训练时一次又一次加强难度,来试探卡卡西的极限。在开始那一周,面对高强度高难度的魔鬼训练,水门在心里祈祷别哭啊小鬼,卡卡西咬牙想着这点难度还早着呢。最后他筋疲力尽衣衫尽湿的倒在地上,连将鼻子从泥土里拔出来的力气都没有,水门像翻咸鱼一样把他拨过来,扯下面罩在他脸上拍了些冷水。卡卡西勉强睁开眼,水门笑眯眯的对他说:“我已经知道你的极限了,现在我带你去医院,你可不要吐在我身上啊。”

 

卡卡西累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在去医院的路上,吐了水门一身。

 

“还好吧”的大龄少年和“最好的忍者”早熟儿童,不太合格的老师和太有个性的学生,本来可以磕磕绊绊一直走下去,将初露锋芒“黄色闪光”神话书写的更加传奇,但当卡卡西发现水门苦心孤诣在他内心播撒的种子正在野蛮生长且有长成参天巨树趋势时,他再次合上心门,退回冰凉孤独的世界。

 

 

 

 

6

 

虽然具备在战场上作战杀敌的素质,并与水门配合良好,但毕竟是个刚毕业不久的下忍,很多时候,水门会将卡卡西留在村里训练,他推荐卡卡西参加中忍考试。

 

那一阵子战局有变,水门经常外出,卡卡西虽然不满水门擅自替他报了中忍考试,但仍然抓紧时间刻苦训练,备战考试。即使水门一再保证以卡卡西现有水平绝对没问题,他丝毫不会松懈。对卡卡西来说,通过考试不是目的,养成刻苦修行的态度才是。

 

他将最后一枚苦无钉入靶心,胃部一阵灼烧几乎让他吐出来,卡卡西捂着肚子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是过度饥饿的反应。饭点早过,忍包最后一粒兵粮丸也于清晨被吃掉。他在训练场里站了会,胃部越来越剧烈的抽搐使他下定决心去吃饭。他拐进商业街看到的第一家拉面店。

 

“老板,一碗拉面。”他站在吧台后面说道。

 

老板正一边哼歌一边忙活,闻言转身,找了半天才看到柜台下的卡卡西。“什么嘛,原来是个小鬼。”

 

“一碗拉面。”他再次说道。

 

老板注意到他的发色和护额。“是旗木家的小鬼吧,竟然也成为了忍者,这年头已经发展成谁都可以做忍者了吗?”

 

他一边念叨一边端出拉面,吧台外面已经没有人影。卡卡西再次返回训练场时,天已经快黑了,他开始新一轮训练,胃部灼热感已经消失,空空荡荡反而没有任何感觉。倒不是那些话有多难听,比那更难堪的也不是没有听过,只不过一顿晚饭而已,吃不吃也无所谓。

 

天彻底黑透,几颗星辰黯淡挂在天际,突然一股浓重血腥味在夜风弥散,他转身,水门靠在树上,左手捂着腹部,沉默看着他。卡卡西惊讶,这个点来找他,莫非……

 

“老师,有任务吗?”

 

水门摇头似乎连说话力气都没有,卡卡西便不知说什么了。血腥味应该是从水门身上散发出来的,看样子是受伤了。难道他快死了,要让我救他?卡卡西想到这里,便问道:“老师,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水门再次摇头:“卡卡西,你还有兵粮丸吗,我的吃完了,这会有点饿。”

 

卡卡西摇头:“没有。”

 

水门叹气:“啊,一天没有吃东西,快饿死了,这会也没有可以吃东西的地方。卡卡西,你会做饭的吧。”

 

伤这么重,不吃东西,一定会死的吧。卡卡西这样想到,最后在夜色中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水门家里非常乱,即使从旗木家宅搬出来自己住的卡卡西,也比这整齐一百倍。水门把厨房指给卡卡西,钻进卫生间整理伤口。站在狭窄凌乱的厨房沉默思考三分钟,卡卡西才开始着手准备晚饭,他从橱柜里找到挂面,拆了一袋放进锅里,加水点火。他站在凳子上面,好让自己看到锅里。十分钟之后,水有沸腾趋势,卡卡西用筷子捞面,发现面已经糊成一团。

 

他尝了一口,面是生的,于是将锅里这团白糊糊的东西倒掉重新开始。这一次他先烧水,等水沸腾才将面放进去。没有任何蛋肉蔬菜,凭感觉撒了些佐料,给水门捞完满满一大碗之后,锅里竟然还有不少剩余,他想了想,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水门钻进卫生间后就再也没动静,卡卡西在门上扣了三下,没有回音,便从外推开门。

 

浓郁血腥味淹没迎面扑来,将他淹没。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月色很亮的晚上,寂静的旗木家宅漆黑一片,他踏进玄关,血腥味中,旗木朔茂躺在月光下。

 

卫生间白炽灯照在水门脸上惨白一片,他坐在地板一动不动,沾满鲜血的纱布散落一地,腹部伤口缝合了一半。

 

他一定是死了!

 

被血腥味淹没的这几秒,如一个世纪般漫长,胸口传来一阵顿痛,仿佛有无形手掌在撕扯心肺,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呼吸。

 

他一定是死了,和他一样!

 

卡卡西像被无数双手扯进地狱,难以挪动半步,面罩下的脸像被糊了一层水泥,做不出任何表情,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化为尘土随风飘扬,而灵魂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到世上唯一亲近之人在面前死亡,那一瞬间,卡卡西觉得再次被全世界抛弃。

 

绝望的煎熬被水门一声长叹中止,他死死地盯着水门,发现不过是累得睡着了。

 

卡卡西坐回餐桌前,把自己那一碗寡淡无味的面飞快吃完,然后将水门那份倒掉,重新做了一碗。他将面放在整理过的餐桌上,在夜色中返回自己公寓。

 

卡卡西睡的很不好,躺在床上很久才迷迷糊糊睡着,半睡半醒间,腹部钻心疼痛将他唤醒,冷汗一阵接着一阵,他挣扎着喝了些热水,腹部的疼痛并没有减弱,反而想吐。他趴在马桶上了个昏天黑地,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做的面难吃到胃都不接受吗,或者是因为没有吃晚饭的缘故。卡卡西躺在地板,等眼角泪流干。

 

算准自己一定不会放任他饿着肚子回去,只要去了他家,就有大把机会教会自己做饭,这样就算没有人愿意食物给自己,也永远不会挨饿。

 

只可惜,受伤太重,没撑住呢。

 

只可惜,橱柜里一堆桶装拉面和速食水饺出卖了他,更别提忍包里的兵粮丸了。

 

卡卡西等腹部疼痛过去后,翻身起来,翻箱倒柜找出一包过期很久的泡面,泡着吃了。他发现泡面的味道要比自己做的面好一万倍。

 

然后他拿出苦无,比着头顶高度在门后划了一道。

 

“卡卡西,快快长大啊。”他对自己说道。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迫切想要长大。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在这以后的某个时间,他再也没有没机会了。

 

拉面老板在柜台后面再次看到卡卡西,第一时间想起上次他的不告而别。旗木家的小鬼,又是你,还想耍我吗!卡卡西跳上凳子:“一碗拉面,加蛋。还有,你错了,我不是小鬼,我是木叶忍者,旗木卡卡西。”

 

老板噎了一下,一脸见鬼的表情钻到后面准备拉面去了。卡卡西吃完后对他说:“这个味道不错,以后每次来都按照这个做。”

 

老板从卡卡西稚嫩的脸上看到杀气,那一瞬间他除了点头说好之外做不出别的动作。之后卡卡西经常来这里吃拉面,久而久之他发现老板其实也是个话唠。

 

“卡卡西,要不要试一下我的新品种,很赞的哦。”

 

“卡卡西啊,今天吃的不错哦,我偷偷给你加了分量,你竟然也吃完了。”

 

“卡卡西,一周都没来,是去出任务了吗。”

 

“卡卡西,你觉得一乐拉面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卡卡西,你是不是又长高了,看样子是我家拉面的功劳哈哈哈哈哈。”

 

“卡卡西……”

 

水门掀帘子进来的时候,卡卡西差不多要吃完了。他坐下敲敲桌子:“老板,来一份和他一样的。”转身又对卡卡西说让他请客,因为上次的面吃完拉肚子。老板听到替卡卡西打抱不平:“他才多大,你竟然让他给你做饭。以后尽管来我这里吃,多晚都给你们做。”

 

卡卡西没有参与聊天,他付了两人份的钱,对水门鞠了一躬就出去了。替他争取出来的时间,对不相干的人大声说出他的份和名字,比他还要迫切想变强的意愿,水门用尽全力,身体力行想让卡卡西明白的道理,在他躺在冰凉地板忍受胃痛折磨时就明白过来了。

 

没人照顾的话,那就自己照顾好了。

 

感受不到善意的话,就去争取好了。

 

被人无视的话,努力长大好了。

 

成长来的猝不及防,伴随钻心疼痛。他的骨骼和四肢被拉扯,灵魂披上厚厚铠甲,以水门希望的速度野蛮生长。找到成长门路的卡卡西,却将教会他这一切的人拒之门外,再次退回冰凉孤独的世界,直到遇见屋顶的带土,才有机会将这种情绪全部转移出去。

 

其实很不公平啊,那个被他称为老师的人,还不到十八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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