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鬼谷往事（卫庄/盖聂）2
二、
盖聂很喜欢听卫庄说话。
他在这里待了十几年，从未有机会踏出鬼谷半步，寒冬腊月与鬼谷先生围炉夜话，师父讲的都是天地星象、史学地理、排兵布阵、韬略雄才，盖聂常常在深夜炉火中困的打盹，耳边师父遥远深奥的嗓音渐渐飘远，他选择聆听谷内松枝被积雪压断，溪流结冰，鸟兽活动声响，直到枯枝在火里爆出“咔嚓”声，他才猛然发现师父早已停下话头。
鬼谷先生在沉默中伸出手，他的手掌温暖有力，指缝间都是酒香。炉火掩映间他的面容深刻沉稳，岁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不曾老去，却也从未年轻过，像是凌驾于时间之上。百步之外杀人于无形的手只是放在他头顶轻轻摩挲，像是盖聂在浩瀚书册里偶然瞥见的，尘世父亲会有的样子：“聂儿，早点睡吧。”
这就是盖聂感受到的所有，他在一年最冷的时候听鬼谷子说话，而后在随即而来的漫长春天、夏天和秋天独自回味，他在内心和流云星空对话，偶尔在吃饭的时候跟张叔说一句“深山含笑开花了。”
张叔一年三百六十天待在鬼谷，是个老实本分人，他悉心照顾盖聂的饮食起居，在盖聂对他讲起谷内又生下一只小鹿时，眯起眼睛微笑：“盖少爷，夏天要来了。”
所以他以为世间本该如此，说话是一种没有必要且又浪费的行为。他不曾觉得寂寞，只是愈加沉默寡言，一年一次的冬季教诲，师徒之间的对话也变得直截了当，简洁明了，好像多说一句就是对时间的亵渎似的。
盖聂已经长大，鬼谷先生讲的艰深晦涩文章他也听得津津有味，被炉火醺的走神打盹的孩子一去不返，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掌除了指导剑法时会落在他身上外，其余时间都隐没在鬼谷子宽大袖袍里，炉火边弥足珍贵的尘世话语，也渐渐演变成赞许或肯定的眼神。
所以盖聂以为，语言是没有意义的，直到卫庄出现。
第一次看见鬼谷子与张叔以外的人，盖聂有些紧张，不过他向来内敛，也知道书本里的师哥什么样子，于是拢拢衣袖回礼道：“师弟。”
卫庄却突然笑了，不同于鬼谷里的任何一人，他的笑容恣意张扬，像是夏季缤纷原野，他转头对鬼谷先生道：“师父，徒儿也太吃亏了。”
鬼谷先生便也笑了：“也罢，聂儿，他比你大，喊他小庄吧。”
盖聂唇齿阖动，那两个字像是深山含笑落在心底，简单极致又缱绻缠绵。
“小庄。”
卫庄哈哈大笑，走过来熟络搭在他肩上：“师哥走，咱们打兔子去，晚上给师父下酒。”
盖聂像是破壳的苍鹭睁开眼睛，第一次窥见世界真正的样子。卫庄仿佛夏季最猛烈的暴风雨，吹散鬼谷万年亘古不变的积雪，盖聂被浇个透湿。
盖聂突然很想说话，但他已经很久没讲话了，只能默然微笑。
鬼谷先生走过来，拍拍他头顶：“去吧，天黑前回来。”
盖聂被卫庄拉着奔向雪地，没看见背后鬼谷先生的笑容。
去吧，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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